陈凌杉-03Chan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口条一周年纪念活动“春节十二响”贺文

感恩上一响 @你圆哥我🍊 

抛砖引下一响  @O21 

*毫无波澜的清淡跨年小日常，全员存活设定，1.4w

*第一段含亲情向启强以及全员向描写，李一一除外(?)

【Warning】此为早期产粮，世界观与角色理解层次与当前差距较大，难免存在ooc，作品所表达的也不代表我目前的理解（2022.1.20）

【正文】

1.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新春来临之际，第一批太空站重建工程组A队宇航员即将返航，其中包括我国的…”

 

“儿子，怎么了？这些都是新一批航天英雄，这批里有爸爸当年的老同事，爸爸还没看到呢，怎么突然要关电视了？”

和刘启肩并肩窝在布沙发里的刘培强说着就握住了刘启举在半空中的手，从崭新的联合政府特供大电视里传来的柔和女声险些被刘启手里的遥控器打断，播报着的名单和照片继续滚动了几回合，紧接在中国航天员后面，刘培强终于看见了那个举着伏特加酒瓶的光头。

 

“儿子你看，这是马卡洛夫叔叔，俄罗斯人，3年前他和我一起出舱找总控室，MOSS朝我们喷水时，要不是他推了我一把，估计就不是我开空间站点燃木星了，我当时以为他被MOSS杀死了，幸好他头盔被冰块击碎飞出去时附近有…”

 

“闭嘴，你们以不要命为荣还有理了？还有说N遍了，不许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

刘培强对着电视兴致勃勃的解说和回忆还没来得及充分分享，就被刘启不屑的抗议打断，每年新年看着这些熟悉的返航播报，都会把刘启脑海里关于那场灭顶之灾的记忆，从好不容易隐藏压抑起来的深处里活生生撕扯出来，即使当时在关键时刻被MOSS启动的弹射逃生舱保护下来的刘培强已经回到自己身边，自己也用咄咄逼人的威胁甚至软磨硬泡的恳求，成功把打算放弃特殊优待参加重建工程的刘培强留了下来，但失而复得的人永远最敏感最害怕再次失去，甚至忘记带通讯器出门半天的刘培强或韩朵朵，都能让刘启重新陷入一无所有的焦急和痛苦中，刘培强当然能看穿刘启掩饰在强硬和无所谓之下的忐忑不安，因此他没有责怪儿子的赌气，只是揉了揉他扎手的寸头，拍了拍他比自己还要宽的肩膀。

 

电视上的名单刚刚播完，小鞭炮一连串的噼噼啪啪穿过虚掩的门缝，跃动到每一个人耳边，随后民乐铜锣和着狮鼓的节奏鼓点敲开了刘启家朝外的窗，韩子昂刚刚把窗推到滑道尽头，本来在房间里赶寒假作业的韩朵朵也抛书弃笔冲到窗前，看着地下城文艺馆的老干部们穿着大红大紫或金光灿烂的醒狮服踩着鼓点，跟着引舞人手里旋动的彩球舞动着，狮子身上晃动的七彩亮片把来自模拟屏和人造光的一丝丝苍白折射成一道道彩色的星光，彩带在倒立的榕树边绽放，围观或领饺子的多数是老人，其中也夹杂着好奇的学生，大家都顾不上落到到头上的彩带，依旧鼓掌高歌庆贺着，甚至陌生人之间也举起酒罐碰杯，吃着刚领到的一年一度玉米肉饺子，要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一片惨白的茫茫雪原和除了行星发动机的恐怖轰鸣就只剩死寂的绝望灰暗下，还顽强地残存着一丝可以称之为鲜活的东西。

 

“爷爷，咱出去领饺子去吧！”

舞狮刚刚步入高潮，按捺不住的韩朵朵就拉起韩子昂的手，想要到外面领饺子。

 

“今年咱不用领，上头给你培强叔叔和刘户口发了两大袋肉饺呢，很快就能出锅了”

韩子昂边说边和蔼地笑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韩朵朵的脑袋。

 

韩朵朵还没来得及告诉韩老头子她更爱吃地下城发的玉米饺，韩子昂就被敲门声叫了过去，虽然门早已为迎客而提前虚掩着，但这是CN171-11队员们第一次上刘启家过年，因此还是礼貌郑重地先敲了门，门打开后一头白毛的Tim先牵着周倩的手窜了出来，道了声响亮的“韩爷爷好”就先进了屋，接下来就从客厅传来一声“刘中校好”，Tim身后就是王磊队长以及其他CN171-11队员们，除了张小强、赵志刚和杨捷这些对韩子昂来说也算熟悉的面孔，甚至何连科和黄明也一起来贺年了，虽然3年模糊了部分面孔，而一旦提到点燃木星，这些失去了彼此就只能成为丧亲单身人士、决定今年春节抱团取暖的伙伴们都会变得无比熟悉，王磊看见韩子昂后顿了顿，然后露出一个五味杂陈但真挚的微笑，韩子昂也不介意什么，只是乐呵呵地朝王磊点了点头，边说着“进来吧孩子们”边招呼大家，韩朵朵对大家和刘培强互敬的“小仪式”以及交流炸木星体验没多大兴趣，寒暄几句之后就到厨房帮韩子昂准备年夜饭。

 

自家老爸和自家队友相见恨晚地聊着炸木星，妹妹和姥爷所在的厨房挤不下多一个人，刘启只好一边偶尔露出应付的微笑，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上直播的领导人讲话和春节活动，他时不时看看挂钟，时针已经从6指到8，大家都到齐了，但彼此相谈甚欢，以至于年夜饭已经摆上桌了，都忘了还缺了一个人。

 

李一一那家伙怎么还没来？

 

2.

地下五千公里一片其乐融融，地上一万公里一片冰雪纷飞，那些能把极夜也照亮的等离子流依旧不分日夜地稳定喷射着，而几个小时之后，北京三号推进式行星发动机将会迎来激烈的波动式喷射——一年一度的春节十二响即将绽放，而春节十二响之父李一一同志，理所当然地留在了行星发动机总控室留值。

 

联合政府为了稳定的民心，当然不能在新春佳节亏待支撑着行星发动机常年喷射和地球前进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于是只能亏待类似于紧急技术科里的程序员，事先研发了一套庞大的自动控制系统，在自动程序的控制下，新春时期不仅科学家和工程师都得以一天小休，就连紧急技术科都得到了应得的两天假期特别嘉奖，只是李一一这个联合政府紧急技术观察员就是个例外，有程序能暂时自动控制等离子流的喷射，但没有程序能稳定控制十二发高能等离子流的喷射，安全起见，李一一必须为春节十二响，为广大人民群众的欢乐瞬间，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总控室值守。

 

总控室除了无数个高清监控摄像头，就只剩下李一一的两眼盯着十几块显示屏上的数据，离春节十二响启动还有4个小时，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就为了春节十二响程序的兼容问题，马不停蹄地修改着这个本来简单，但随着发动机算法变更而日渐复杂的烟花小程序，现在程序终于完成即将运行，李一一没有表演前的紧张和兴奋，只是看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小数点都在计算的波动范围，淡淡地松了一口气，松开的一口气呼到最后却拖起了长长的叹息。

 

空无一人的总控室整齐规矩，连每一把椅子都被放的井井有条，甚至转椅的旋转角度都趋于相同，比黄金时代足球场还大的总控室就显得更加巨大空旷和渺无人迹，电压改变着内部分子排列的液晶材料支撑着从未熄灭的成百上千块液晶屏，显示着职内人员才能读懂的艰涩数据，幽蓝色的指示灯随着反映波动值的曲线起伏而冷冰冰地呼吸着，莫名其妙地让人联想起重症监护室里的心电监护仪，那条脆弱的曲线似乎下一秒就会孤零零变成死亡的平直，而无力的呼吸也会彻底缥缈消散在那个死气沉沉的隔离之所，这种情景李一一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准确来说应该是从他进入联合政府分配的岗位后，每年的节假日都是面对这样的情景，以前这一切对李一一这种习惯了独来独往工作的独居动物来说简直就是天堂，没有乱七八糟的临时任务，没有烦焦躁恼人的“李一一快想办法！”，更没有此时此刻的失落和不安，有的只是一个人的狂欢，他恨不得拥有一个联合政府特别设立的单独工作间，然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窝在里面，完成无数比春节十二响更精妙绝伦更惊天动地的作品。

 

然而此时此刻的李一一却只能被困在这片人走茶凉的嘉年华里——从李一一第一次尝到归心似箭的滋味时起，这个空空荡荡的总控室就不再是他的狂欢乐园。

 

李一一再次小心谨慎地检查过每一块屏幕、每一个仪表上的每一个读数，就连无人问津已久的小数点后三位都没能逃过他的视线，结束枯燥无味却进行了五个回合的全面检查确认后，李一一看了看主电脑边上的黄铜老式小时钟，时钟由一位老工程师悄悄陈设于此，听说那位老干部即使位高权重，最终也没能带着家人一起挤进50%的概率里，只能无奈地靠这个老旧的小时钟留点念想，陪他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工作日和休息日，而小时钟的使命并没有因为老前辈的休假而得到停歇，此时此刻它还得陪着同样形单影只的李一一，现在的李一一看着小时钟，总算明白了老前辈冒着被处分的危险也要带老古董进总控室的原因，一时的处分总比从头到尾连个念想都没有要好。

 

时钟表面的黄铜早已氧化泛黑，默默转圈的铁指针也锈迹斑斑，五回合检查下来时针才往前走了十二分之一的刻度，觉得至少过了3小时的李一一不禁怀疑是不是铁锈阻碍了时针的运动，但一看电子钟表，确实是只比20多了个1的21时，主电脑离工作区比较远，并没有座椅，李一一自顾自地耸了耸肩，身体似乎瞬间失去了支撑，往后一倒就贴到了墙上，然后随着一声疲惫的长叹慢慢滑坐到泛着冷光的白瓷的地面上。

 

坐到地上的李一一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防护服臂包里的二十面骰子，但这次还没来得及把骰子摸出来，就先摸到了几乎被自己遗忘在里面的地球英雄勋章——李一一差点忘了这个对自己而言也算是一个象征着家的念想。第一是因为勋章铭刻着地球的命运，对出生于为流浪地球计划倾尽所有的家庭里、自身也为流浪地球计划赌上性命的李一一而言，表彰着自己推动地球流浪的勋章，就是最大的肯定和归宿。第二是因为勋章是刘启和自己一起拼尽全力得到的，离开学校后自己就习惯了跟着各不相同的救援队满世界奔波，多年下来能记住的人用十个指头算都绰绰有余，甚至在太多不同的坐标落下足迹而导致连自己的归属地都记不清，在遇到叛军险些送命，在那句“我们是救援队的！”之前，在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心安之前，李一一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此心安处是吾乡，也不需要理解。一切的改变，在坠机遇险拉开序幕，从刘启撕破无边的绝望开始，因并肩点燃木星发展，于携手3年同甘共苦而日渐深厚，直到现在犹如血亲般坚不可摧，这股来自刘启的，从未被李一一定义过的温柔力量，强大到足以用短短三年彻底改变他内心奉行了近三十年的独行和孤高，足以给一颗缺乏安全感和未曾体会过归属感、以绝对理性架起重重防御的心，重新染上感性的鲜活，而李一一也知道，这记载着一切开始的黄色地球英雄勋章，如今同样也铭刻着自己和刘启的羁绊。

 

李一一轻轻摩挲着那枚闪亮如新的勋章，嘴角不经意悄悄上扬，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要是当初没写春节十二响该多好。

虽然春节十二响这种低级玩意随便抓一个紧急技术科的新人都能写出来，但毕竟它给李一一传达了广大不理解他这类人的普通人民群众的赞叹，狠狠地满足过李一一内心那个渴望表扬和肯定的小孩，因此最后李一一还是任由这个想法路过罢，但路过的时候这个想法还是给李一一留下了一片浮想联翩：如果没写春节十二响，我现在就是跟着CN171-11的各位，在刘启家排排坐成一团，边捞着又大又圆的津贴饺子边谈笑风生了吧？听说上个月刘叔叔也从联合政府退役回家了，我还没见过刘叔叔，刘叔叔知道我和刘启的事情了吗？朵朵期末考好像出成绩了，数学物理的成绩不知道能稳及格了没？韩爷爷连续3年叫我回去过年了，刘启告诉他是我写的春节十二响了吗？听说王队和老何的身体都恢复得不错，今年真的都齐齐整整在刘启家贺年吗？

 

只有我不在。

 

如果没写春节十二响，我就能回家了。

 

李一一嘴角原本轻松的弧度因为眉头轻蹙变成了苦笑，抬头看了看小时钟，时针已经不知不觉指到10，离春节十二响启动还有两个小时，抱着总不能一个人摊在角落里垂头丧气，就算一个人也要过个有年味的除夕的想法，李一一一骨碌站起来，朝总控室外的便捷生活区走去。

 

3.

两张颜色不一的方桌在小小的客厅里拼到一起，刚刚好挤下十几号人，简易的电磁炉里翻滚着新鲜的白菜汤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逐渐浮出汤面的第一锅蚯蚓，白里透粉的鲜嫩饺子也散发着高级人造肉的微香，虽然酱料只有简单的合成酱油和小辣椒圈，但还是足量地摆到方桌的每一个角落，热气腾腾的火锅也少不了拉家常的热闹，只是在这个特殊的家里，炸木星才是大家最喜欢聊的家常。

 

“当时地表很紧急吧，大气被木星吸走三百亿公升，飞机都飞不动，刘启没学够5年就把火石从上海运到苏拉威西，那么远就算是让爸开也不容易。”

刘培强边说边给刘启捞了个饺子，刘启别扭地说了声“谢了刘培强”就小尝了一口。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开运载车，离家出走上地表就算了，还带着妹妹，就算把地球救回来了也得批评，还有朵朵以后可别跟着你哥胡来…”

还没等韩子昂筷子里的饺子落到韩朵朵碗里，朵朵就边嚼着蚯蚓边露出一脸免死金牌般的甜甜少女笑容。

 

“当时地表是很紧急，一天不到大气就会被木星吸干，刘中校空间站的那个AI，还报7天，哪里还有7天，再迟一点恐怕点了木星也没用啊！”

说起木星事件，严谨的特级工程师何连科就忍不住质疑起那个太空站的AI。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那些吸去的氧气足够引起局部氢氧爆炸，幸好刘启想到了点燃木星的办法，还有多亏李一一的那个什么…什么响？”

常年在娱乐节目甚少的军队里服役的王磊，当时并没有心思去记住这个妇孺皆知的娱乐项目。

 

“一年一度的春节盛典节目‘春节十二响’，于北京时间2079年1月1日0点整，即两小时后准时开启，届时将进行全国直播…”

韩朵朵和Tim还没来得及提示，电视传来的女声填补了短暂的空缺。

 

“噢对，春节十二响。我们当时就是打算用春节十二响点燃木星，不过要不是刘中校舍身补上5000公里，春节二十四响也不够。”

王磊终于想起来了“春节十二响”的名字后，继续和刘培强交流起点燃木星心得。

 

直播着春节跨年节目的电视来回响着短促但欢腾的乐曲，点燃木星的喜怒哀惧在一桌人口中轮流兜转，蚯蚓一盘接一盘，饺子一锅接一锅，平日硬邦邦的疏离和孤独此时此刻都在滚滚热汤里融化成温暖和满足，盛到碗筷间流进每个人心里，唯独刘启没有进入这其乐融融中去。

 

“哦对了，做‘春节十二响’的是哪一位？不发表一下意见和感想吗？”

对点燃木星的关键早有赞叹的刘培强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听见本人发言。

 

“刚看了值班表，长条他在三号发动机值班呢，就是为了给你们炸烟花，本来说好能过来一起吃，一个烟花就把人给捞走了。”

终于有人想起缺掉的李一一，刘启的声音捎上了几分急躁。

 

“长条？”

木星事件后就提前退休的何连科并不知道长条是指谁，刘培强似乎也对这个名字感到疑惑。

 

“一一俩字连一起不就是长条了嘛！”

外号之源韩朵朵抢在Tim面前先回答。

 

“原来是给春节十二响值班去了呀，我就说怎么每年过年都不见他影儿，都一家人了过年吃个饭也不容易，一一那孩子也挺辛苦的，刘启你得好好待人家啊。”

知情的韩子昂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刘启的肩膀，拍得刘启一挑眉。

 

“嗯…没能来吗…那，听起来刘启你和一一很要好？”

上个月刚刚到家，完全还没了解清楚刘启社交圈的刘培强对李一一起了春节十二响之外的兴趣。

 

“啥？刘启你居然没告诉刘叔叔？你和李一一不是已经都…”

Tim说着搂了搂身旁的周倩，转而对刘启疯狂抛眼神。

 

“……”

“李一一我对象。”

除了韩子昂、朵朵和Tim之外，刘启没对外公开过自己和李一一的关系，这下被心直口快的Tim一下子推到了老虎背上，骑虎难下的刘启面对着众目睽睽只好生无可恋地说出实情，毕竟在座的多半是来自黄金时代或刹车时代的人，听说那个时候的中国同性恋还没被婚姻法肯定，韩子昂刚刚知情的事情都惊讶了一小会，为了不让李一一遭到单位里老干部们的非议，刘启也尽量没公开这段感情，更何况刘培强本来就是来自中国同性恋不合法的黄金时代。

 

“噢…刘启你交女朋友了不怎么早点跟爸爸说呢？我听你们讲这孩子也很好啊，女孩子能进入联合政府高层也不简单，刘启你放心，爸爸不会有意见的。”

发音偏女性化又叠字的名字让刘培强没反应过来，因此没能意会到其他人眼神里的一丝诧异。

 

“哦，培强啊，一一是男孩子，这臭小子居然没跟你说吗？”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跟爸爸说…”

刘培强面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刘启，轻轻清了清嗓子，说道：

“是这样的，时代在变，连地球都要冲出太阳系了，现在还有多少人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啊，还是那句，爸爸不会有意见的，我们都相信你的决定，都支持你，还有你姥爷说得对，一一很辛苦，以后你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没有想象中的诧异，更没有想象中的质疑和反对，刘培强此时此刻的理解和接纳又击碎了隔离父子之间的一块坚冰，刘启紧咬的牙关渐渐松懈，心中的焦灼不安和局促也逐渐烟消云散。于是不善言辞的刘启默默给父亲夹了个饺子，自己也一挥筷子嚼起蚯蚓来，试图就此结束话题。

 

“刘启，我都不认识一一，到时候人回来了我作为你爸爸却不认识，就太失礼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能跟爸爸讲讲吗？”

与其是想了解李一一，还不如说是刘培强想借此多和刘启沟通，希望儿子亲自把这个当众表态也没问题的重要事情对他倾诉。

 

“他呀，联合政府紧急技术观察员，说白了就是个跟车的技术员，又或者说是程序员更合适。”

刘启给出了很客观同时又不符合刘培强本意的回答。

 

如果以前要刘启介绍李一一，肯定是如李一一自己所述地转告“李一一，联合政府紧急技术观察员”就完事，那个时候李一一在刘启心里的重量就跟这个头衔一样重，同时又一样轻，仅仅是重要的政府工作人员而已。但自从李一一和刘启一起编制入CN171-11救援队，李一一成为刘启队伍的专属技术员，两人编制内的共同务事，在有意却假装无意的拌嘴，及漫不经心却日渐真切的关心里，渐渐变成情孚意合的形影不离，

 

“年纪轻轻头衔不小，刘中校保准看得上。”

何连科又笑了补了句。

 

“他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我非要和他处对象，而是他那一级生活残障，我不盯着他怕是哪天饿死在哪个角落里，他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跟联合政府赔不起。”

刘启一脸无所谓地理直气壮着，但糟糕的演技还是让他的别扭被一览无余。

 

“你们别听刘户口瞎说，我告诉你们，李长条他可厉…”

想在大伙面前为帮自己突破物理及格大关的李一一说点好话的韩朵朵，还没来得及说几个字，就被刘启掐断了。

 

“我怎么瞎说了，他就一生活在工作夹缝里的奇特生物，没人盯着能三天两夜不睡写程序，就算睡着了上头一个通讯过来又能来下一个回合的三天两夜，最搞笑的是就算休假他也不知道怎样睡觉，天天习惯喝那种提神药物泡的水，能睡着就奇怪了，谁知道他敲键盘敲着敲着会不会突然猝死啊？别看他平时活蹦乱跳的，你们是没见过他洗干净的脸苍白得蒙了一层灰似的，奔三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吃东西，他常年啃能量棒都不知道怎么长一米八的个。”

说到这刘启悬在碗中的筷子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生活习惯，有你照应肯定是好一点的，但你俩都那么冲，每次我跟你俩出任务，都能看着你俩得把运载车吵翻好几次，刚开始我都不信你俩能处对象。”

饺子和蚯蚓已经吃到底，退出火锅战场的Tim提出了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未解之谜。

 

“他那哪是冲，就是单纯的傲头傲脑，他只会在讨论工作任务时才占那么丁点优势，其他方面就跟空间站那个人工智障没有区别，连骂人都不会，只会喊几句“愚蠢懦弱无知”，真想吵的话哥两句话就能堵住他，又或者随便夸他两句他就立马闭嘴了，我是觉得他急起来好玩才故意气他，还有就他那跟程序死磕的木头脑袋不懂发泄压力，压力一大就只会用高压工作逼自己分散注意力，恍惚到一车人吼‘李一一快想办法’都能听不见，我当恶人让他吼两句甚至稍微弄哭他，让他发泄一下压力恢复工作能力，这是在为CN171-11的工作效率作贡献好吗？李长条就一披着狼皮的羊，全身都是软绵绵羊羔卷的那种。”

一谈到李一一就淡定不能的刘启差点就继续把李一一冷静理智的外表剥下后其实是个哭包，点燃木星那天就哭了两次的事情甩出来，出于顾及李一一颜面的考虑，还是及时止住了自己压抑多时的吐槽，虽然刘启嘴里关于李一一的事情全是负面新闻，但大家都把刘启眼里和语气里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心疼和在乎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刘启本来想争论更多，但不知道是为了维护李一一的形象，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及时踩住了刹车，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最初刘启眼里的李一一跟其他人眼中的李一一一样，拥有着持续推动行星的灵活机敏，迅捷精锐，傲然坚毅，同时又拥有着智者的恃才傲物，疏离孤立，甚至拥有着近乎残酷的绝对理性，就像行星发动机的反应堆一样，支撑着人类最高的希望却无法靠近，否则就会如扑火的飞蛾般被燃烧殆尽，又或者说如来不及游向极昼的鲸般被极夜冻结。

 

曾经的李一一也是一头心向极昼被极夜冻结的鲸，将冰原重新融化成万顷深洋的就是来自刘启的光和热。

 

刘启早就心知肚明，与其说是自己发现了李一一的隐秘，还不如说是自己激活了李一一的鲜活。残酷的理性不可能和柔和的感性共存，孤傲的灵魂不可能带着依赖和归属走天涯，在和刘启3年的相遇相知和并肩同行中，李一一心底里深刻于人类本能中的柔软，突破被时代冻结的万丈坚冰，如雨后春笋般一点一滴地发芽，冲开无奈又失真的独立，汲取着相伴相依带来的全新养分，翻越用理性和疏离高筑起的围墙，在从未被发现的感性里生长构建起以柔代刚的堡垒，仿佛行星重新开始自转，4.2光年外的阳光重新划破2500年的寒冷极夜，丢失在流浪路上的暖春得以重拾与绽放，那个分配任务时学会照顾他人情绪而缓和语气的李一一，那个会写小游戏供大家任务途中消磨时间的李一一，那个会考虑任务时长以及归家时间的李一一，那个会窝在家中沙发里酣然熟睡的李一一，那个重拾感性与柔软，得到安全感与归属感的李一一，也让刘启在眼前的一片惨白茫茫和死寂里，看到一丝摇曳着的鲜亮，并让他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拼上命，也要一辈子去保护这丝因自己而点亮的鲜活。

 

“爷爷，还有蚯蚓吗，锅里已经捞完啦！”

 

刘启的思路被韩朵朵的发言打断，看着只剩浓汤的电磁炉，刘启回想起来刚刚差点溜出自己思绪的重要想法，于是喊道：

 

“姥爷，多来一包饺子！”

 

 

4.

不知道走错了多少个拐弯，路过了几个死胡同，除了过劳晕厥才会出现在生活区医疗总站的李一一终于摸到了生活区的大门，生活区的本意是方便在行星发动机工作区附近住宿的干部休息和娱乐，但毕竟资源有限，除去医疗总站，生活区也就是一个200平米的大厅加上几间简单的公共临时宿舍，还有一些联合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带进来的居家用品，其中除了五颜六色和形态各异的创意沙发和电热毯之类，甚至还有大家七拼八凑摆起来的小型厨房，虽然李一一没怎么光顾过生活区，但是还在同事们对公共食堂饭菜的抱怨里，对生活区的私人小厨房有所听闻，找到角落里的小厨房之后，简易的储物柜被李一一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最隐秘的小格子里把三袋特供饺子交代了出来。

 

“对不起啦伙计们，你们过年我也想过年啊。”

 

笑意重新洋溢在李一一脸上，凭着偶尔在刘启家开锅的经验，他抄出储物柜里的小锅放到电磁炉上，而在平时，坚信李一一是厨房爆破者兼顶尖黑暗料理人才的刘启一直以来都亲自放调味料和辅料，因此李一一的记忆里缺了调味料的位置，从而导致李一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烧的不是汤底而只是白开水，李一一盯锅盖下的缓慢蒸腾，逢年过节休假在家齐齐整整吃饭的记忆像一串串繁复代码滚过大脑，经过他无意识的筛选和精简，剩下的画面只有自己结束工作到家进门后刘启正在厨房系上老旧的围裙，刘启从厨房边上的水瓶里摘下几根葱并眼疾手快地把它们剁成葱圈儿，刘启挡着锅里的热油把自己和韩朵朵轰出厨房，刘启在特级扫餐桌运动员韩朵朵面前为自己抢来一块肉片，刘启接过自己手上刚刷过洗洁精的碗···

 

.还没来得及接着顺藤摸瓜回忆到接下来的亲密之触，被蒸汽孔喷出的水雾模糊了的眼镜的李一一回过神来，摘下眼镜后撕开一包饺子，寻思着自己并不饿，小心地往锅里下了大概四五个饺子，然后用锅盖把遮挡视线的水雾盖回去，印象中好久好久才熟的饺子躺在水底毫无动静，于是李一一踱步到旁边一个跟刘启家沙发大小相仿的小沙发前并躺了进去，跟沐浴着温暖热切的饺子不同，此时李一一周遭的空气寒冷孤寂，沉闷呆滞，失去了仪器运转、规律读数、同事们熙熙攘攘等平时的白噪音，在安静到几乎只剩耳鸣的空旷休息室内，李一一全身上下因常年处理危机而训练有素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感，上面发动机经过隔音的轻微声响被放大成运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没有被唯一大灯顾及的角落蒙上了更深的黑暗，仿佛藏在漆黑阴影中的不是白瓷地板和尚未启动的计算机，而是沾满血腥的阴暗运载车角落，以及躲藏于此并蓄势待发的反叛军，空气中淡淡的湿润水汽也在恍惚中变得如鲜血般粘稠，仿佛周遭不是被大家布置得温馨可爱的生活区，而是…

 

“滴——滴——第三喷射口A组自检完成，暂无…”

来自总控室的轻微周期性提示音让李一一脑内早已鸣响的警报炸开，紧绷的弦也瞬间绷断，受到惊吓的身体猛然一抖，让自认为淡定从容的李一一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被习以为常的警报吓了一大跳，同时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明明身下的沙发跟和刘启一起窝过的那张一样柔软，四周也像平时的被窝一样安静，甚至比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多了一盏大灯，就算生活区自己并不常光顾，但身旁就是无比熟悉的行星发动机总控室，至少比当时的运载车上安全千百倍吧？李一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一次闷闷地叹了出来，如同被施压弹簧般的自尊心让他放弃了打开更多灯的念头——虽然就算他放弃倔强，主灯外的灯也因集体休假进入节能状态而无法开启。

 

白开水里的饺子已经在水面翻滚已久，李一一关掉了电磁炉，不知道是受惊后毫无胃口，还是这些饺子已经失去了其最重要意义，他没有去捞那些饺子，只是呆呆地站在小厨房前，不安中彻底爆发的思念和归心逼着李一一穿越那片布满与刘启相关回忆的小行星带，一切都飞快流逝着，但一切都那么清晰和历历在目，那些小行星与李一一的心头发生猛烈碰撞，渐浓的孤寂和莫名的彷徨让他唤醒了电脑，调出了刘启的通讯窗口，但始终没有点下连接键。

 

这个时候刘启应该刚刚吃完年夜饭，跟大家一起聊天吧，突然拨通讯过去会不会不合适？

这种时候用工作设备拨通讯，会不会吓到刘启，让他以为自己出事了？

用什么理由找他好呢，总不能说是…是一个人在总控室觉得害怕吧？

 

李一一看了看右下角，22:37，最终在模拟了一场关于春节十二响观赏指南的对话后，忐忑地拨通了刘启的通讯代码。

 

注意了，第一声“刘启”一定要自信，还要带点兴奋，让他觉得我现在无比潇洒；观赏指南一定要说仔细，就连每个喷射口有几发烟花，每发的颜色偏差也要说清楚，这样通话时长就能有效增长；如果刘启问我在做什么，就回答我正坐在总控室旁的生活区里，独享着联合政府配给的年夜饭，有真正的培育牛肉那种，而且还能用平时显示数据的巨幕看自己一手打造的春节十二响；要是…

 

第一回合的春节十二响观赏指南还没模拟完，屏幕上突然弹出的“连接成功，对方未接收。”打断了李一一的思路，认为刘启只是兴在头上没接到通讯的李一一继续拨了好几遍，喷涌而出的思念一再被“对方未接收”掐断，大家跟刘启家坐标重合又未有变动的定位打消了李一一的担心。

 

果然是大家都兴在头上，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的通讯呢？

 

李一一关闭通讯窗口，放下电脑后犹豫了一下，又把电脑抱到怀里，像是觉得周围不再安全的松鼠决定抱紧自己的松果逃跑，回到总控室后第六回合的检查才进行到一半，一阵倦意带着困意一起朝李一一袭来，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为了调试春节十二响又是两夜没睡，提神药物也被刘启强行扣留在家里，恍恍惚惚地坚持完第六回合检查，并确认一切就绪后，又顺着总控台旁边的墙滑落到白瓷地板上，完全失去年味的李一一完全忘记了锅里的饺，在失落的巨浪彻底淹没摇摇欲坠的小船前，李一一再次拨通了刘启的通讯。

 

“连接成功，对方未接收。”

 

李一一耸了耸肩，抬头又看见了那个黄铜小钟，猛然发现时间已经走到了23:40，春节十二响绽放之际，一个奇怪的愿望突然闯进李一一的心头：春节十二响在第十二响之后，刘启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种不切实际与极其幼稚的想法让李一一条件反射般不适，他边无声地呵斥着与伟大唯物主义及科学背道而驰的自己，一边锤了锤自己的额头，三年前被撕扯过的敏感神经散发着蚁咬般的微痛，并不足以让昏昏欲睡的他恢复清醒，睡意渐浓中李一一突然找到了那个愿望的罪魁祸首——上周刘启怕自己半夜加班而在临睡前没收了电脑，尚未入眠又无聊的自己不知道哪里瞎摸出一本破旧的书，曲卷泛黄的书页和童话故事的题材，以及内页里字迹歪扭的“朵朵”，明示了这是韩朵朵小时候遗留在刘启房间的书，虽然自己对哄小孩的虚构故事没有兴趣，但还是耐心翻了几个故事，几个故事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体现了十二点这个时刻的魔力，巫婆的魔法会在十二点失效，公主会在十二点丢失不可或缺的高跟鞋，而此时此刻的十二点也能让一个成熟的大人变回幼稚的小孩，异想天开又不顾一切地期盼着此时此刻不可能出现的人。

 

李一一在自嘲和无奈中迎来了春节十二响的倒数，屏幕里的发动机喷射着的苍蓝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爆发前的熄灭和寂静，发动机渐弱的声息也随着倒计时的读数重新轰鸣，橘色高能等离子流冲破喷射口划破天际，激烈又短暂地冲破云霄，无边的惨白极昼鲜上了一片金橘，试图向万里高空外的寒冷宇宙证明渺小族群依旧鼓乐喧天和生机勃勃，困倦乘着十二点的魔法夺走了唯物主义科学家的理智，半梦半醒间李一一迷迷糊糊地参加了那个自欺欺人的赌注。

 

第一响。

刘启他们现在应该在看直播了吧？

 

第二响。

刘启一定会暗暗吃一惊，今年我设计的烟花那么棒呆。

 

第三响。

刘启家那么小，估计大伙都挤在一起看直播了。

 

第四响。第五响。第六响。

春节十二响这种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为了这种东西折腾那么久真的太蠢了。

 

第七响。第八响。第九响。

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明明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跨年…

 

第十响。

好想马上回去，回刘启家。

 

第十一响。

还剩最后一响了。

 

第十二响。

······

果然不合实际的愚蠢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李一一你太糟糕了…

 

失去了锚的小船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失落的巨浪，在失望和疲倦里浮浮沉沉的李一一放弃了挣扎，程序员在与驾驶员的回忆中汲取杯水车薪的安心，犹如动荡中寻找到一处隐蔽得以暂时歇息的逃亡者，陷入了一片随时惊蛰的浅眠中。

 

遥远又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犹如一阵麻痹又深刻的阵痛，让李一一惊醒过来，揉了揉太阳穴以及其下撕扯着的痛觉神经，慢慢站起来的李一一头昏脑涨，高度眼镜片外的景物竟比裸眼还要模糊不清，周遭的一切是熟悉的总控室，布满液晶显示屏和操作台的空旷空间自然是无比熟悉的，但其中洒满鲜血，充满弹孔和爆破痕迹的遇袭场面也同样揪出好不容易压抑掩埋的记忆，李一一瞬间反映过来：这个总控室遭到叛军袭击了！

 

李一一刚想站起来躲到黑暗的角落中去，但双腿仿佛在一开始的疼痛下彻底麻痹了，好不容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比灌了铅还要沉重的双腿抬起来缓慢往上站，脑子就仿佛脱离了它原本的位置，随着身体的运动在颅骨内四处冲撞，每往上站一寸，头脑中的眩晕就猛烈一分，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李一一扶着墙站稳后，发现同事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回到了总控室，而且都倒在了血泊里，冷静理智的大脑勉强运作，得出到血泊早已干涸，中弹处皆要害的同伴们已无生存希望的结论后，平时的李一一会忍痛选择先朝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自保，但此时李一一的膝盖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猛烈一折，逼迫他跪倒在一个人面前，那个人的心脏已经被子弹贯穿，染红的白色防护服复述着曾经的血流如注。

 

不对，在总控室内不用穿防护服啊！

 

李一一还没来得及思考和反应过来，手就忍不住附到弹孔上，深刻在他记忆中的特定弹孔唤起了危险的记忆，手触电般颤抖起来，朝人脸望去后，战栗瞬间在全身肌肉炸开——这个中弹倒地的人，不是当年在CN114-03与自己同行，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技术员吗？？胸前拧起一阵痛切心扉的剧痛，被命中要害的不止是身前的同伴，还有李一一那颗被愧疚感和罪恶感抓挠多年的心，这一切促使李一一放弃像当年那样一个人逃跑，而是尽力抬起地上早已冰冷的身躯，试图阻止悲剧重演，但他无法抬起腿，似乎自己用于前进的腿也随着同伴的死亡而冻结，动弹不得的李一一心跳已经加速到极点，但接下来后脑勺冰凉的触感几乎让他脆弱的心跳骤停。

 

“你无处可逃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比抵在后脑勺上的枪口更冰冷刺骨。

 

“自私的人不配活到最后。”

那个低沉又缥缈的声音完全没打算一枪带走全身几乎僵死过去的李一一。

 

“谁也不知道佩戴着地球英雄勋章的大英雄，其实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就算李一一僵硬的脖颈无法抬起，但他也能分辨出这是当年CN114-03同伴的声音，清晰到能随时再现的记忆表示，说这句话的人是当时的运载车驾驶员。

 

“比你更有经验的老工程师当时也死了。”

“苟活着当地木英雄爽吗？”

熟悉又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我没有贪生怕死，点燃木星我也是铁了心有去无回的！！”

李一一想喊出来制止那些恶意，但发现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根本喊不出声音。

 

“点燃木星时的同伴也有死伤，可抱着有去无回决心的你最后却活下来了！”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踏着同伴尸体苟活的幸存者！”

“你不配当随时送命的紧急技术科的人！”

“你没资格继续活着！”

…..

尖锐又致命的话语逐渐高声叠加，刺进李一一的胸腔。

 

“不是这样的！不是…”

心理防线被击碎的李一一即使双手掩面，也无法止住涌出的泪滴。

 

 

“李长条你怎么回事，醒醒啊！”

 

“没有，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呜…”

 

“你冷静点，是我！”

 

“刘启…救我…”

 

“李一一！！！”

 

熟悉温暖的声音划破支离破碎的漆黑梦境，当李一一从噩梦逃离出来后，发现自己正被刘启半拢在怀里，紧张担心的炽热对上惊慌失措的黯淡，虽然梦中的泪如涌泉只是现实中的一层薄生理盐水，但见过无数次此情此景的刘启还是能准确猜测出李一一经历了怎样的噩梦，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李一一需要自己，那个受困于血淋淋记忆，因罪恶感而极度否认自身存在的李一一需要自己，于是刘启什么都没多说，只是让李一一靠在自己身上并轻拍着对方的肩，直至李一一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放松。

 

“刘启？你怎么在这？”

面对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成为现实的情况，刚刚醒过来的李一一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怕你饿死。”

刘启笑着举起了从家里带过来的一袋饺子以及各种特供肉类和蔬菜，看李一一还眯着水雾迷茫的双眼，又补了一句：

“哥过来救你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李一一缓过神来，看着刘启手里的饺子才想起来自己在生活区的杰作，但当两人踱步至生活区，看见锅里已经在白开水里泡得软绵绵的饺子时，刘启“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你别告诉我你用开水下的饺子。”

刘启忍住笑意，随意在收纳盒抽出一双筷子，尝了尝锅里的李长条牌白开水饺。

 

“难道不是直接烧水滚熟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一一带着一半抗议的提问，刘启的眉头先皱了起来：

“你不仅用开水烫，而且还烫不熟？？？”

 

李一一不信邪地夹出一个饺子咬了下去：“？？？？？？”

 

于是刘启看了看简陋的小厨房，决定用有限的资源让李一一品味自己无限的厨艺，刘启脱下一半的防护服，露出灰色T恤下日渐结实的肌肉，把没熟的两颗饺子捞到碗里，把淡然无味的白开水换成一锅准肉汤，再跟平常一样稍微用力一次就完整地把封口线拆开，一边利索地把饺子倒入碗中一边启动电磁炉。

 

“李一一，你们这怎么连盐都没有？”

还没等李一一回答，刘启就在收纳盒边发现了几盒简单的调味料，朝李一一比了个“OK”的手势就胸有成竹得往锅里逐一放入调味料。这时李一一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放任何调味料的事实，他悄咪咪地打开电脑记下了汤底的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盐记成糖。

 

看着刘启高大又忙碌的背影，李一一察觉到四周早已发生了变化，发动机规律的轰鸣不再跟运载车引擎一般刺耳，漆黑角落里的血腥幻想也无影无踪，空气中飘满肉香汤底的鲜甜气息，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不安和危险隔绝，仿佛门外不是漫天飞雪和万丈冰崖而是地下城的笙歌鼎沸，四周不是行星发动机内冰冷无人的生活区而是刘启家小小的客厅，刘启和自己只是跟往常一样刚刚结束任务回到家，为刚刚放学的韩朵朵和仍在加班的自己准备热腾腾的饭菜，就像黄金时代影视片里的居家日常一样轻松诙谐。

 

只要刘启在身边就能瞬间身心放松的李一一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了，当他再次被醒来时，刘启已经端着饺子不知道在旁边坐了多久。

 

“醒了？还有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

刘启一边把饺子放到李一一手里一边问。

 

“没，睡得特别好。”

你在旁边我睡得特别好——这句李一一因为害羞而没说完整的话，就算没说出来也能被刘启听见。

 

“说过很多遍了，精神紧张和疲劳容易做噩梦，尽量回家再睡，这样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同样也说了很多遍的就是，光你这脑子就值得被保护，而且是必须被保护，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当年那些遇难队员最好的交代，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人会怪你的。”

看着李一一朝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刘启也轻轻地拍了拍李一一的脑袋。

 

“联合政府的技术员不容易啊，平时跟着运载车满世界跑，一落地就被使唤来使唤去也就算了，难得放假还得在总控室加班放烟花。”

刘启边转移话题边从沙发旁的办公椅起身，和李一一一起窝到小小的沙发里，就跟在家挤在一起看新闻播报时一样。

 

“没办法，位高权重，不仅要写程序拯救地球，还要保障广大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

李一一露出一个自嘲的笑，看了看手里的碗，饱满圆润的饺子浮在白花花的肉汤上，葱花虽然不像刚离开水瓶时那样新鲜，但青葱的鲜香还是点缀着缭绕的香气，唤醒被遗忘已久的饥肠辘辘，其中两颗重拾重要意义的饺子跟着其他满载心意的饺子一起，暖透了李一一那因为饮食不规律而常常阵痛的胃。

 

“你刚才睡成那样，肯定没看到春节十二响吧，来看回放怎么样？”

虽然李一一说着不把春节十二响看在眼里，但现在提起这个小烟花时最兴奋的就是李一一，刘启知道向李一一提议放弃春节十二响是不切实际的，刚好自己也因为赶车没能看今年的春节十二响，所以就干脆陪李一一看一遍，好好夸他一遍以作补偿：

“其实春节十二响也没你说的那么碍眼，看着一发发等离子流冲到天上，炸开的烟花能在夜半球点亮整个天空，能让人感受到行星发动机真的有推动地球的力量，大家看春节十二响直播时的眼神都是放光的，只是你每次都留在这里没见过而已，李一一，正如朵朵所说，你的烟花能给人希望和力量。”

 

但我跟别人不同，春节十二响之所以能给我带来希望和力量，那是因为它出自你手。

 

碍于害羞和别扭，刘启最终还是没能把肺腑之言倾诉出来，于是继续变着花样夸李一一：

“每年的春节十二响都很棒，尤其是每年都变着花样，总给人不同的感觉。”

 

“你要真是这么觉得的，可以说说你想看什么，我下一年给你弄新花样。”

突然被夸得双颊微烫的李一一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报刘启那难得又毫不吝啬的夸奖。

 

“不了，今年的就是最好的，下一年按照今年办就好，省得大过年的一个人留在这种鬼地方。”

看着一被夸就忘我的李一一，刘启换一只手拿碗，用腾出来的左手揉了揉身旁人儿的卷毛，软绵绵的，跟绵羊卷儿一样。

 

“那谁给你放春节十二响？”

 

刘启没有回答，放在李一一脑袋上的手轻轻一揽，屏幕上的第十二响升起同时，柔软的一吻印到李一一额前。

 

“你就是我的春节十二响。”

——END——

*围绕春节十二响的普通跨年小日常，尝试了不擅长的文风，望多包涵

*不如迸发的橘黄等离子流般热烈，如在茫茫雪原中庇护着苔藓的发动机余温般温热，足矣

*4年后我还想看口条，但无论有没有口条，小破球2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