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杉-03Chan

仰望老大，万年老三。

【口条/启一】蔬菜粥（HE一发完）

*电影向延伸，又名刘启深夜在线做饭，1w字

*本系列支持点梗，详见文末

【Warning】此为早期产粮，世界观与角色理解层次与当前差距较大，难免存在ooc，作品所表达的也不代表我目前的理解（2022.1.20）

【注意】

早期作品，对ip和角色的理解都与目前（2021）偏差较大。

【正文】

和往常一样，当刘启和李一一回到地下城，踏着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穿过由模拟屏模拟的夜色，挤进阴暗潮湿又蜿蜒曲折的小巷，终于看见刘启家那扇小小的铁门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其实今天的任务只有运送物资，只需要从北京三号地下城出发，然后沿着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的路程，到达灾后重建中的杭州一号发动机，卸下物资，最后原路返回即可——当然这仅仅是对于刘启而言。在李一一这种高级技术员眼里，任务从来都不会有简单轻松的时候，杭州一号发动机机组的重建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在刘启熟练轻松地卸货的同时，李一一就已经风风火火地一头扎进发动机控制中心，一边顾着手头上程序的测试和修改，一边给不同工作组的工程师们讲解和交接技术资料，还要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和临时BUG，整整一天都像是在油锅里翻滚般焦头烂额，在控制中心外卸完货还有空闲检查运载车车况的刘启，自然是不明白为什么李一一会超出下班时间整整5个小时才从控制中心里钻出来，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是在控制中心抱着电脑待了一天，又没干什么像开车、卸货一样的体力活，李一一也能顶着一张筋疲力尽又生无可恋的脸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你不是对着电脑就能干完工作么，怎么会累成这副鬼样?肾虚呀?”

“行行行，有种咱俩调换一下试试?敢不敢试嗯?”

每次出完任务，在运载车上刘启看到小程序员体虚乏力的样子，总要调侃一下，而李一一则是像往常一样没好气地怼回去

刘启刚从一大串钥匙里掏出最小的那一条，插到钥匙孔里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打开门的那刻，李一一就一把挤开了刘启，把自己先塞进了门，身心疲惫和对休息的强烈渴求，到了脸上就拧成了眉头紧皱还微微撅着嘴的急切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那句他唠叨了无数次的“刘启你家干嘛还不换自动门掏钥匙开门慢死了”吐出来，刘启刚走进门并把门轻轻关上，李一一就已经三两下地把防护服脱下并甩到门口角落，毫不客气地窝到了刘启家那张不算大的沙发上，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闭着眼睛面朝天花板，微张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瘫软融化在那毛茸茸的布艺沙发里

“快去洗澡，洗完澡再躺。”

刘启走到沙发前边戳李一一的手臂边说着，虽然刘启本来不怎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被韩朵朵嫌弃了好几次沙发上的黑色机油印子和汗味，并被逼着洗了好几回沙发套后，刘启就变得特别关照起这套旧沙发来

“唔……你先洗，让我歇会儿不行啊……”

李一一头也没抬地嘟囔到，那含含糊糊的发音到了刘启耳朵里就跟撒娇一样

男朋友的撒娇最为致命，刘启耸了耸肩，到房间衣柜里扯了套衣服，就走到浴室里关上了门

一场冷水淋浴冲散了开车一天的疲劳，刘启精神爽利地踏出浴室门，然而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刘启这才想起来，今天本来答应了Tim任务结束后去吃他成功追到周倩的脱单饭，但托李一一硬是在杭州一号发动机控制中心多赖了5个小时的福，刘启不但完美地错过了这顿免费的晚餐，还因为连夜赶路回来，连能量棒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现在回到家了，洗完澡浑身放松了，肚子却开始正式发出了抗议

得，先弄点吃的

刘启绕过小小客厅里的杂物，朝厨房走去，走到沙发旁时还用手推了推李一一的肩膀

“赶紧洗澡!”

“呼——”

回应刘启的是一阵阵浅到几乎听不见的鼾声

刘启这才发现李一一已经睡着了，眼前的人儿头已经歪到了一边，上半身完全陷在沙发的角落里，下半身则是大方又随便地岔开双腿，双手抱在胸前，仿佛在梦里也要抱着那个只会阻碍视线的电脑包。虽然以前刘启也见过李一一这样毫无防备的睡脸，但此时此刻他内心柔软的地方还是会被触碰到。因为刘启知道，差点丧命于叛军手下的李一一，还未痊愈的PTSD让他在哪里都保持着高度紧张与警觉，甚至不回到宿舍并启动他那自己修改过程序的门锁，都绝不会轻易闭上眼睛，而现在李一一就这样完全信任自己，在自己家里不用15分钟就安心地睡着了……刘启也知道，当李一一睡觉时发出浅浅的鼾声，也就证明他真的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刘启就任由还没洗澡的李一一继续睡在沙发里，并盯着他看了一小会，然后继续走向厨房

刘启先在冰箱前蹲了下来，冰箱里柔和的黄光映到他微皱的眉头上，前几天的任务都是跑长途，忙于工作的自己没时间到物资交易市场去买菜，更没时间管厨房，韩朵朵也干脆在学校食堂吃饭，所以此时此刻的冰箱里，除了一袋上星期吃剩的压缩蔬菜包，就只剩一些装着酱料的瓶瓶罐罐，刘启把视线投向冰箱旁的储物柜，并把它打开，里面还有几包小号的散装米，他顿了两秒，就把压缩蔬菜包和一包米一起拿了出来

做蔬菜粥好了

想起李一一也没吃东西，刘启转过身，又从储物柜里多拿了一包米

刘启虽然看上去就是一个神经大条的运载车驾驶员兼机修工、一个不善料理家务事的暴躁老哥，但在做饭上却有着细腻的心思和精湛的厨艺，当年韩子昂从上海把韩朵朵领回家后，就左一句“当哥哥的要学会照顾妹妹”，右一句“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谁照顾朵朵”，硬是逼着刘启学会了做饭，本来每次进厨房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听到韩朵朵在饭桌上一口喊一个“好吃”，看到她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妹控刘启就神差鬼使地主动钻研起厨艺来，直到现在韩朵朵都会抓紧一切机会让自家哥给自己做好吃的，因此刘启一进厨房就精致细腻起来的习惯也一直得以保留

刘启打开两包米，倒入碗里然后盛上水，白花花的米粒就躺在水里静静等待泡发，然后撕开包裹着蔬菜的塑料包，由于压缩蔬菜包里里外外已经消过毒，所以里面的蔬菜取出来后可以直接食用，刘启并不能理解他那来自黄金时代的姥爷为什么会保留着蔬菜一定要先洗再下锅的习惯，说是防止一种叫农药的东西残留，但农药又是什么呢?这份基础蔬菜包里有青菜，萝卜粒和玉米，刘启先把青菜整齐地铺到砧板上，左手半握拳压住青菜，右手持刀，头微微侧着，让视线找准最佳的切菜角度，再快速地手起刀落，在刀和砧板相碰发出的轻微“哆哆”声中，三层青菜就变成了大小相差无几的方形青菜片，待米稍微泡发后，刘启熟练地淘米，再把米放到姥爷曾经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着的老瓷煲里，再倒入没过白米的水，拧开炉子直到煲内传来沸腾的咕噜声，煮沸几分钟后关小火开始细火慢文，还不忘往煲里撒了一把盐

在熬煮的空闲里刘启回到客厅，简单粗暴地坐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说是茶几，其实只是由几个大型零件收纳盒堆积而成、再在上面放了块钢板的简陋桌子，刘启就跟李一一面对面坐着，看着李一一安静又乖巧的睡脸，那天在苏拉威西装火石时，Tim随口吐槽的一句“李一一你特么就是个意外吧?!”突然飘过刘启的大脑

确实是个意外，太意外了

刘启觉得那天绝对是自己人生中最曲折、最黑暗的一天，什么离家出走，查车被抓，再到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血亲，乃至点燃木星拯救地球，刘启都已经不屑再提，那一切看来都太荒谬了，那天走难般的路途上，刘启现在唯一还觉得算是幸运的事情，就是他在路上意外地捡到了个李一一，更意外的是他还是个联合政府出身的技术人员，要是少了这个科学家兼程序员，别说成功点燃木星了，就连那最基本的三步骤都可能没人能提出来，也更不会有能让发动机喷射得更高的“春节十二响”。至于为什么说是“捡到”的呢，茫茫冰原上零落着运载车，里头冒出个满脸血污又一惊一乍的李一一，这难道不像破烂的纸箱里有一只脏兮兮的、让人忍不住抱养的受惊小动物吗?事实上刘启不仅把这只“小动物”捡到了车上，后来经过3年的日久生情，现在还直接把人捡回了家，这对一直觉得自己是直男的刘启来说难道还不够意外吗?

不知道想了多久，一阵从厨房飘出的米粥清香把刘启的思绪拉了回来，刘启把已经出神的视线从李一一身上收回，起身回到厨房，有条不絮地撕开萝卜粒和玉米的独立包装，并把这两堆红红黄黄和砧板上的青菜片一起倒到碗里，用勺子搅拌均匀后，刘启还是把它们过了一趟水——姥爷给自己的硬性要求也已经成为习惯，然后打开煲盖，把整碗蔬菜倒到煲里并轻轻搅拌了一下，最后盖上煲盖等待蔬菜粥的出炉

刘启又坐回茶几上，继续盯着李一一发呆

不久，蔬菜粥的香味飘到了还在睡梦中的李一一的鼻子里，让他朦朦胧胧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梦里的李一一还是一个小豆丁，正跌跌撞撞地朝一扇玻璃滑门走去，滑门里站着一个系着围裙，正在煮着什么的女人，女人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能看出来她正对着李一一露出温柔的笑

“妈妈……是……蔬菜粥吗”

模模糊糊的呓语从李一一嘴中溜出，客厅很安静，即使这句梦话很小声，但还是被刘启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

该不会是我煮的蔬菜粥让这家伙梦到他妈了吧?

刘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一个想法突然掠过他的大脑：我倒是要看看是我做的粥好吃还是他妈做的好吃!

说着刘启就马上盛了满满的一碗热粥，端到茶几上，边摇李一一肩膀边试图喊醒这个睡得正沉的人儿

“李一一，起来吃点东西。”

沙发里的人儿并没有回应，只是皱了皱眉头又继续呼呼大睡

“李长条!起床了!”

刘启这次直接把手塞到李一一的卷毛里，故意加重力道地狠狠揉了一把，整天跟机械打交道、习惯了力气活的刘启并不知道自己眼里的“稍微加重力度”到底是怎样的力度

睡得正香的李一一突然被这样一折腾，眯开眼睛的瞬间起床气也跟着上来了，脸上又是那天在去苏拉威西路上被老何喊了一声“喂”之后的不耐烦表情，只是那双惺忪的睡眼让这个表情变得毫无震慑力，刘启的手还放在李一一的脑袋瓜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李一一胡乱挥舞的手打了下来

“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饿着肚子也能睡着也是服了你了。”

见自己成功弄醒了李一一，刘启边说边端起了茶几上的蔬菜粥，正打算往李一一手里送

“吃吃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为了修正那个该死的全自动火石安装程序BUG我已经三天两夜没闭眼了，现在好不容易能睡会你还要折腾，知不知道睡眠对脑子的正常运转有多重要?你一个开运载车的……唔……!”

李一一的语无伦次被刘启喂过来的一口粥堵住了

经过刚才的折腾，本来牢牢架在李一一鼻梁上的眼镜已经滑了下来，高度近视再加上意识模糊，李一一并没有看清楚刘启的脸和他手上的一碗粥，也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嘴里熟悉又久违的蔬菜粥香味，再加上那被忽略多时的饥饿感被唤醒，让他本能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怎么样，哥的厨艺保证甩出你们联合政府食堂的大叔大妈好几条街。”

李一一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出于本能地张开了嘴

刘启嘴角微微挑起，又舀起一勺粥，看见腾腾而上的热气还不忘吹了一下，才送到李一一嘴里，李一一迷迷糊糊的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着，时不时粥还会从嘴角边漏出来，刘启也是耐心地用勺子帮他把粥推回嘴里，几个回合下来，李一一每次都吧唧着嘴，把嘴边的粥舔干净才罢休，这个细微的举动狠狠地燃起了刘启的成就感，让他有点得意忘形地继续大口大口地喂，直到有一勺直接舀到碗底的、刘启忘了吹的烫粥刺激到了李一一舌头上的痛觉神经，李一一才被疼得猛然清醒过来

“嘶……刘启你搞什么鬼!”

“诶好你个李长条忘恩负义啊，哥看你那么累好心喂你吃粥，吃饱了睡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李一一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似乎真的是尝到了蔬菜粥的味道，他扶了扶眼镜，看清了刘启手里的粥和勺子后，才搞清楚了情况，一丝尴尬和紧张不禁让他又把手放到鼻梁上推了推

“没那个意思!我……我自己吃就行。”

李一一说着就接过了刘启递过来的碗，一改之前的大口吞咽，一小勺一小勺地吃起来，就像是在用心抿着一杯香浓的咖啡

“你妈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你做的?看不出来啊刘启，有当家庭煮夫的潜质。”

李一一说完又嘬了一口粥，然后才反应过来

“我妈?干嘛突然问起我妈?”

“刚你在梦里妈妈、妈妈地喊，还说什么蔬菜粥，快说，谁做的好吃?”

李一一挑起一边眉毛，寻思着自己刚才有没有做梦，好像确实是看到了妈妈，但梦境的模糊不清和短暂让他怀疑自己到底是真的梦到了，还是因为被刘启提起而临时产生了想象

“太久了……我不太记得我妈做的是什么味道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

李一一话还没说完，又继续尝了一小勺粥，刘启看着他细细品尝和认真思考的表情，心里瞬间自信爆棚

“你做的……太咸了……”

刘启仿佛听到了自己自信心破碎的声音，不过看着李一一一勺接一勺没停过地吃着粥的样子，他还是窃喜着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口嫌体正直”

“不过你这粥，确实让我想起我妈了，我妈她呀……”

这次轮到刘启一挑眉，平时跟CN171-11和Tim他们一起撸串的时候，大家一口酒一口串叽叽喳喳着不知道抖出了多少往事，可笑幼稚的糗事也好，沉重的生离死别也好，大家都说得七七八八了，唯独李一一总是一言不发，就是在大家的合力调侃和威逼利诱之下也坚持只字不提，也滴酒不沾，连趁醉套话的机会都没有，而现在李一一居然主动谈起了他妈，这让刘启来了兴致

“我妈她呀，是特级行星发动机工程师，就跟那个老何一样，不过我妈不是像他那样搞硬件的，而是负责局部设计的总工程师，本来上头已经批准了她的产假，但不知怎么的，在她出任务的最后一天就突然早产，所以我是在行星发动机的总控室出生的，神奇吧?简直注定是要一辈子跟行星发动机打交道。”

李一一低头吃了一勺粥

“我出生以后，我妈不顾我爸和联合政府的反对，硬是说要提前退休一心一意照顾我，退休申请还没交上去呢，地下城入住资格抽签就开始了，虽然以我爸妈的职位可以直接获得入住资格，但联合政府为了逼迫我妈这个人才回归岗位，就提出了要夫妻双方都在岗，其儿女才能免去抽签直接获得资格，结果……结果我妈讨价还价，才勉强换来了半年的产假，所以我半岁大那会，就交给联合政府的保育中心了，在那6年里，如果不是我妈坚持每个月带我回家一次，我可能就要喊蓝姐姐叫妈了，对了，蓝姐姐是带我的保育员，我到现在都只是知道她名字里有个蓝字。”

说到这李一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刘启正听得入神

“每个月回家的时候，大概就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吧，要不是后来我黑进联合政府的档案库，又向退休的老前辈们打听，我都不敢相信我妈是行星发动机的总设计工程师之一，因为她给我的印象……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只管饭和做家务的妈妈……她每次回家都会做我最爱吃的蔬菜粥，不过突然有一个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来保育中心接我，我还记得那天我通过了测评，获得了免试进入联合政府重点小学的资格，虽然那个时候我不懂什么叫重点小学，但蓝姐姐和其它保育员们都夸我厉害，说是上了最厉害的学校，我巴不得马上告诉我妈，但她那天没来，隔天也没来，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当时蓝姐姐为了哄死赖在保育中心门口又哭又闹的我，就跟我说什么你妈妈去了最厉害的中学当老师，只要我升上小学后好好学习，当个听话的乖孩子，就能继续升上最厉害的中学，就能见到妈妈了，可直到我熬过小学4年，终于考上那所中学后，我才知道……”

李一一越说越小声，然后陷入了沉默，碗里的粥也被吃完了，李一一直勾勾地盯着空空的碗，眼神也是空空的

“然后呢?你妈去哪了?”

刘启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粥超好吃，尤其是这个玉米挺甜的，还有吗?”

李一一回过神来，和吃烤串的时候一样，他尝试使用转移话题大法来回避刘启的问题，还把空碗递了出去

“你继续说我就给你多盛一碗。”

看穿李一一小把戏的刘启选择威逼利诱

“成交。”

因为贪恋蔬菜粥的熟悉味道，完全卸下心防睡过一觉后又被刘启撬开了话匣子，平时撸串时被极力压抑的倾诉欲喷薄而出，李一一稀里糊涂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刘启

不一会儿刘启就把一晚满满的热粥送到李一一手里，李一一这次没有马上吃，而是一脸心事重重地用勺子浅浅地搅着粥，蒸腾的热气稍微模糊了他的镜片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月我爸妈跟着救援队出任务，那个时候叛军的组织还不是很壮大，听老前辈说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把叛军当回事，但偏偏他们之中就出了一个叛徒，半路上就突然抓住了车上唯一的女人，也就是我妈，当人质，要挟救援队交出行星发动机的设计机密……”

李一一停下了手中拌粥的动作，勺子和碗边相碰发出轻轻的一声“砰”

“我爸为了救我妈，也是为了保护关乎人类文明延续的行星发动机，就提出了要用联合政府的行政机密交换我妈，并暗暗联系了技术总部，打算在机密文件发过去后黑掉叛军的系统，叛徒表面上答应了我爸，但是那个混蛋!……”

李一一用力攥起手中的勺子

“那个叛徒一收到文件就联系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同伴...最后...整个救援队只有驾驶员和我爸生还，呵，你以为我爸就能逃过一劫么？因为主动泄密，最后还是被秘密执行了死刑...”

刘启看着李一一握碗和勺子的手都在抖，微微摇晃的碗快要拦不住满满的粥，就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不说了，咱吃粥。”

说着刘启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到了李一一身边，小小的沙发刚好裹住两个人

两人贴在一起坐，默默吃着粥的刘启右手臂一抬一放地蹭着李一一，有刘启坐在身旁，李一一内心差点就要行雷闪电的阴云稍微驱散了一些，紧握的双手慢慢放松，也继续默默舀粥吃了起来

刚刚被挑起的话题突然终结，就像敲了一半的程序般一直挠得李一一心痒痒，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李一一吃得很慢，把粥送到嘴里后也不马上吞下，而是让粥充分淌过舌头唤醒每一个味蕾，还尽量小心地留一两粒萝卜和玉米在嘴里细嚼慢咽，似乎想要永远留住这股熟悉又温暖的味道，源源不断的蔬菜粥香味在口中回荡，也勾起了李一一心中最柔软的记忆

“猫。”

“嗯?”

“就是猫，一种动物，你见过吗？就是那种耳朵这样的，大概那么大...”

李一一放下了手中的碗，用手比划着猫耳朵的三角状和体型大小

“哥知道，进地下城之前见过，是不是耳朵长长的，红眼睛那种？”

刘启三两下把最后两口粥吃完，但肚子还没有满足，于是他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看着见底的小瓷煲和掂量着自己的胃口，刘启有点后悔为什么不煮3小包米

“不是！你说的是狗吧，一看就知道没见过猫，算了，总之是一种动物...”

李一一放弃了解释，又拿起了碗慢慢地吃了一口粥

“以前我家就有一只猫，是邻居陆婶的，每次我妈带我回家的时候，都刚好是她定期外出的日子，所以每次猫就交给我妈照顾一天，那只猫很亲人，我妈还说觉得猫是她的第二个儿子一样，就叫它二二，每次晚饭我和我妈一起吃粥的时候，它就会走过来趴在我妈腿上，我手欠老爱抓它尾巴，它不叫也不咬人，有时候我起劲了就一直抓着不放玩一大轮，这个时候我妈怕粥凉了，就会喂我吃...”

李一一顿了一会

“当然，一般后来我都会自己吃完的。”

“对，刚才还要我喂，现在你也自己在吃了。”

刘启轻笑了一声，故意调侃了一下李一一，李一一举起手臂摆了一个“信不信我用手肘子捶爆你狗头”的姿势，但只摆了两秒不到就放下了

“然后呢？”

“然后...吃完粥了我妈就会把二二抱到旁边，就...就把我……抱到她腿上，然后我们一起看电视节目，都是一些趣味科学实验节目，我特别记得那个水果电池实验，那个实验我刚看完，还没看解释，我就昏昏欲睡了，我那个时候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其实原理简单到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就是...”

“我知道，置换反应产生正电荷。”

看到李一一眼里又放出了科研之光，刘启果断打住

“对哦...这个是人都懂吧...可当时的我真的不明白啊，我很想看下去，但我妈发现了我边看边像小鸡啄米似的低头犯困，就把电视关了，关掉电视之后，她就告诉我下次会陪我一起做这个实验并告诉我原理，然后就任由我趴在她身上睡，还特别喜欢一边摇我，一边给我唱那首在保育中心已经播烂了的催眠曲...”

刘启注意到李一一此时的眼神被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覆盖，还带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倦意，仿佛这个陷入回忆的人儿下一秒就要坠入梦乡，梦回那些已经幻灭的美好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是在保育中心醒来的，当时我不懂我妈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我在家过夜，第二天早上再送我回保育中心，后来才知道她是连夜工作去了，然而那次工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当然水果电池的原理还是我自己查资料知道的咯....”

说罢李一一就挑了挑眉，耸了耸肩，眼睛眨巴眨巴的，还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这副故作轻松的样子漏洞百出，刘启情商再低也能一眼识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一一，他发现李一一目光里的温柔与安静慢慢黯淡了下去，这种黯淡让他想起了那荒谬的一天

“你不用说什么，这个时代死人才是理所当然的，我都习惯了...”

李一一这次舀了一大勺粥，张大嘴吞了下去，然后继续一勺接一勺，目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甚至连聚焦都没有，刘启则是内心的某个点被击中，陷入了最曲折、最黑暗、最荒谬那天的回忆里

对啊，这个时代死人才是理所当然的

连地球都在竭尽全力逃离死亡，地球上渺小又脆弱的人类又有什么理由可以继续安然繁衍，天灾面前人文和伦理变得一文不值，从流浪地球计划启动的第一天起，从联合政府决定放弃35亿人的那一刻起，死亡和离别就自然而然地成为跟呼吸和睡觉一样的常态，在麻木的人们心里，太阳的预计氦闪日期、地球的航行轨道和方向、行星发动机机组的工作状态、地壳板块的位移和岩浆的实时状况，甚至比亲人朋友的生死更牵动人心。即使父亲是领航员计划执行者，也只换来了“只允许一个监护人带刘启进入地下城”；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父亲选择亲手把母亲送到死神手里；为了让火石活下去，姥爷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在私人频段的杂音里；为了让地球活下去，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万里高空化作一道为地球带去希望，同时又充满绝望的火光……在经历这些之前，自己也曾认为自己的内心和其他人一样早已麻木，认为家人单纯只是被户籍本强行绑在一起的人而已，认为没了所谓的家人自己也能过活，但当那股痛切心扉的悲怆把自己的心贯穿到底后，自己才发现生离死别的力量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胆大过天的自己居然也害怕起死亡来，不仅害怕仅剩的两个家人——韩朵朵和李一一的死亡，更害怕自己的死亡，并不是害怕走向死亡的痛苦和死后的无边黑暗，而是无法原谅自己把韩朵朵和李一一丢下独自离去……

“我都习惯了，无论是我爸妈也好，CN114-03和CN171-11的兄弟也好，你也好，我也好，甚至朵朵，迟早都要死的，死法可能会有很多种，例如任务时防护服破损和电量不足，例如地震和熔岩，再例如……最有可能的是叛军，听说昨天又有两个救援队被叛军袭击了，19死6伤呢，那些叛军有联合政府还在处于秘密研发阶段的武器，也不知道是怎样搞到的...”

李一一没注意到刘启脸上的凝重，盯着被吃空的碗呆呆地自言自语

“李一一。”

刘启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不想再在脑海里反复重播姥爷和父亲的死亡，不想再任由韩朵朵和李一一会死去的想法在大脑里横冲直撞，不想再纠结那份越来越强烈的愧疚和不安

“死了也好，死了就再也不用因为氦闪担心受怕，我也可以不用每天跟着联合政府的任务转，去专心研究我的全自动做蔬菜粥程序，其实程序很简单，只是我不知道蔬菜粥的制作流程和材料的用量参数...还有，我会提前向联合政府申请，我死后要把我的骨灰运到夜半球，让我天天看着那充满希望的星空，不知道有多爽噢...以及按照上个世纪的幻想文学记载，我还有可能进入那个什么...对，那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是死去的人住的地方，到那里我又不是能见到我妈妈了...”

李一一边说边自顾自地低着头，双眉已经拧成八字，嘴上却向上弯起了不小的弧度，眼睛被脸上扬起的肌肉挤成两条缝，这样难看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刘启的神经

“呵...妈妈...”

“李一一！”

“呵...呵呵呵...说不定真的有天堂这么一个...”

“一一！”

刘启果断转过身，用力地把李一一整个人抱到怀里，不管李一一愿不愿意，他现在只想抱紧李一一，似乎只有这样胸口贴着胸口，感受到两颗心脏的交错起伏，才能确认彼此的存活，才能让他从漆黑汹涌的不安里浮出水面继续呼吸

李一一一惊，猛然从一反常态的自暴自弃和恍恍惚惚中清醒过来

“刘启？不是！...那个...我...我没那个意思，是我失态了，我都已经接受了那些现实，也已经习惯了，只是刚才脑子不清醒吐槽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脆弱到要你抱着哄的地步...”

李一一把手伸到刘启那结实的胸膛前推了推，想要挣脱这个让他有点尴尬的怀抱，但刘启反而用力把他搂得更紧

“别动，让哥抱会。”

刘启很清楚，比起是他想要安慰李一一，还不如说是他需要抱住李一一来平复自己

“......”

感觉到刘启情绪不对，又是对自己失态的道歉，李一一也伸手默不作声地回抱了刘启，还拍了两下他的背

感觉到李一一停止了挣扎，安静地窝在自己怀里后，刘启侧过脸，把脸埋到李一一的那头卷毛里，轻轻地呼吸着发丝间的熟悉味道，这股独特又稍带洗发水奶香的味道，让他得以从让人窒息的假设和想象中脱出身来，但远远不足以填补此时此刻他心中铺天盖地的不安和惶恐

“我妈死了，我姥爷死了，我爸也死了，要是你和朵朵也死了，就算地球加快速度，立刻、马上飞出太阳系，飞到那个半什么马座比什么星，那还有什么意义？”

刘启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些什么，但被微妙又沉重的气氛酝酿得敏感的李一一还是轻松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

“我嘴欠，赖我赖我，是我不该说什么大家都会...死...”

说到最后那一个字时，感觉到情况不对的李一一把声音压了下去，这个大家早就在报到里听到麻木的字，此时此刻却化作一把利刃，一不小心就会割断刘启心里那根紧绷已久的弦，再次把他那颗尚未完全愈合的心脏刺得血肉模糊

“不会死的，都不会死...”

刘启喃喃自语般的发言从李一一头顶传到他耳朵里，以及刘启那明显加大幅度起伏着的胸膛，让李一一更加肯定了他现在的情绪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李一一知道，每当刘启思绪混乱的时候，他就会尝试通过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李一一不知道这是刘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也不知道刘启想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竟让这个倔强又硬气的热血青年露出这样一副似乎一碰就会碎的样子，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唯一清楚知道的是，现在的刘启需要自己

“对，无论是我还是朵朵还是你，都不会死的，我们都会好好地活着，等我再干个几年，再提拔几个级，就能获得长期人体冷冻休眠的资格，到时候一定也帮你和朵朵搞两个名额，我们一起活到地球飞到4.2亿光年外的半人马座比邻星，好好看看教科书上写得神乎其神的日出和日落，还有高山和大海，一切都会好好，大家都会活着的，不用担心和害怕...”

李一一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所以在说完这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实性和意义何在的话后，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学着刘启平时安慰自己的样子，展开手掌，从刘启的脖子根一路抚到腰背，重复抚背的动作直到他的呼吸恢复平稳和安静，再用自认为最轻柔的力度慢慢拍着他的背，思量着如果是平时刘启这样对自己的话，下一步大概就是不把疲惫的自己拍背拍到睡着不罢休了，难道自己也要把刘启拍睡吗？？拍了几下就手酸的李一一佩服起刘启的手劲和毅力来。

“嗯，这可是你说好的，不许骗哥。”

虽然刘启也很怀疑李一一刚刚那番话的可行性，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愿意去全心全意地相信和期待，就是要相信这种明显只是在哄小孩的话

感觉到刘启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有一丝笑意，李一一松了一口气，生怕刚才自己睡到稀里糊涂后不经大脑的胡言乱语会造成什么误解，天堂肯定不存在，自己也肯定不想死，更不想刘启、韩朵朵、CN171-11、以及其他千千万万救援队队员有死伤，李一一知道，那片充满希望的星空还在遥远的夜半球等他，那个在他心中象征着阳光与重生的半人马座比邻星还在向地球招手，地球的流浪之旅还离不开像他以及那无数和他一样的螺丝钉，当然，最重要的是刘启这个无法割舍的牵挂。

“吃饱了没？”

许久，刘启的内心重新被安心和满足填满后，终于松开了给自己拍背拍到手僵的李一一，刘启觉得刚刚的一碗粥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让他下意识地问了这个问题

“六成饱。”

李一一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然后抬头给了刘启一个温暖的微笑

“得，咱们再弄一煲粥去，你也过来学学，省的想吃又不会做。”

说着刘启就提起深陷在沙发里的李一一，并自然而然地把他拉进了厨房

“你看，先把青菜这样放，然后刀法要这样，然后...”

刘启专心致志地解释着，李一一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观摩

两个人都对刚才的对话绝口不提，仿佛一切就回到刚刚结束任务，两人刚刚踏进家门那样，什么都没发生，没有那些撕心裂肺的丧母之痛和转瞬即逝的自暴自弃，没有那些血淋淋的想象和翻天覆地的不安，只有那些无声的温柔和默契在空气中慢慢流淌，形成一个无形而坚实的屏障，把那些鲜血淋漓和漫漫长夜隔绝到光年之外，保护着这些细腻又脆弱的美好

“这么复杂的流程，哪里记得住啊...”

看着刘启盖上了煲盖，李一一终于发声吐槽，比起在意自己有没有学会做蔬菜粥，李一一更在意要怎样写程序才能百分百模拟刘启的做法和各种材料用量

刘启揉了一下额头，轻笑了一声